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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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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現在的名字是赤司熏理。

她面無表情地盯著鏡中年輕姣好的面容,心裏卻有一千只草泥馬呼嘯而過。

為了參加丈夫口中“重要的”晚宴,女仆花了將近一下午時間替她梳妝打扮。不要說換衣化妝,連洗澡這種事都得由仆人完成——仿佛她在他們眼裏是個無法自理的殘疾人,又或許他們只是擔心她會再次嘗試逃走。

熏理翻了個白眼,她現在無非是個被赤司雅史操縱在手中的傀儡,說好聽點就叫“花瓶”。

她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臉頰,嘖——把這樣的美人帶出去還是很有面子的。

眼前顯然是張結合了東西方優點的混血美人臉,嘴角不帶一絲笑意,配上深灰的眼睛產生一股孤高冷漠的氣質。長年不出戶導致她本就白皙的肌膚變得蒼白。

熏理輕哼了一聲,下意識對這張臉產生了排斥感。潛意識告訴她——這身體的主人本不該是這種虛弱無力的狀態。

她思索了一會兒,果斷地將女仆們盤好的發拆開,讓長至手腕的深棕色卷發隨意披散。用來作裝飾的絲絨玫瑰發飾被她別在了耳邊。

“嗯,這樣適合多了!”她扯起嘴角露出誇張燦爛的笑容。

熏理在五十平米的梳妝間坐了將近一個多小時,房間裏沒有窗戶也沒有鐘,嶄新的名牌衣物和鞋琳瑯滿目。直到她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時才有人打開了門。

“少夫人,時間到了,請您下樓。”女仆低垂著頭,輕聲提醒。

熏理撇撇嘴角,她在這宅子裏的處境已經淪落到聽從女仆吩咐的地步了。

她乖乖跟在女仆身後出了房間,期間卻沒說一句話。他們早就摸透了夫人乖張的脾氣,也不指望熏理開口應一聲。此時此刻,裝個啞巴比說瘋話更安全。

一想到下樓要見到那位不體貼的丈夫,熏理瞬間有些無力。然而她在大廳搜索了半天也沒見到他的影子,別說他了,冷清的廳裏除了帶路的女仆和管家就沒其他人。

“少爺先一步前去跡部先生家了,少夫人。”敏銳的管家看透了她的小心思,不等她開口便率先解釋。

她輕點了下頭,心裏卻是止不住一陣厭惡。那男人對她的仇視已經到了相見兩相厭的程度,也怪不得熏理失憶前總換著花樣逃跑。

一言不發的她與管家坐進加長版雅科仕,同時在心裏小小發洩了一下自己的仇富心理。

車裏充斥的低氣壓讓熏理感到窒息,她望向窗外佇立的大宅,籠罩在夜色之下就像一座百年石雕。

「征——」

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雅史早上提起的名字。不難猜到那是他們的孩子。

這可憐的孩子現在是否待在宅子的某個角落,等待著不負責任的父母早點回家?

熏理的嘆息幾不可聞。她的記憶裏不曾出現孩子的面容,看來這又是該死的家族聯姻。

……

半個小時後,轎車穩穩停在一棟豪華別墅的門口——熏理的臉色並不好看,除了“豪華”她真的無法找到更符合的詞語形容這棟華麗到極致的大宅。

令她意想不到的是,雅史從另一輛同款的車內走下來。算他有點良心,避免了熏理獨自經常的尷尬局勢。否則明早報紙的八卦版面頭條將是“年輕的赤司夫婦婚姻不合——是否另有隱情!?”

他的眼神在熏理身上稍作停留,在她回過神之前收回了目光。

在雅史的試一下她挽上他的手臂,兩人的身體卻巧妙地隔著不易察覺的距離。

“乖乖的,不要耍花樣。”

富有磁性的男聲從耳畔劃過,然而熏理沒心情欣賞聲音,只想用十厘米的高跟鞋狠狠踩他的腳。

——前提是她有這個膽子QAQ

熏理趁他直視前方不註意時狠狠瞪了一眼,優雅地踏著小碎步走進大宅的庭院。

庭院兩旁挺拔筆直的樹幹形成一條長幾百米的林蔭道,油綠的灌木叢被修剪成不失美感的形狀。千葉玫瑰組成的花叢圍繞著整個庭院,形成一條深紅的緞帶。這幅壯觀的場景足夠與白金漢宮相媲美。

住宅的前方是座不同尋常的噴泉,水面上漂浮著玫瑰花瓣,正中央立著一尊高達五米的女神雕像。

熏理微微側頭,仔細打量著這座令她感興趣的女神雕像——勝利女神尼刻(Nike)。傳言中的跡部先生必定是位很有藝術情操的成功人士。

晚宴的主人公正站在雕花大門前方迎接陸陸續續趕來的客人——

男主人與雅史同樣年輕,流露出的王者氣勢卻更加張揚,仿佛天生有著能灼傷人眼的光芒。一襲銀灰色西裝襯得他身材高挑,藍紫色的發色和眼睛為他增添了一絲獨具神秘的氣息。

熏理有些驚詫地盯著男人絕美的面容,又用餘光打量了下氣勢完全不輸前者的雅史。

親昵地靠在跡部身邊的女人也不愧於“跡部夫人”這響亮的稱號。熏理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,竟覺得女人的五官與她有些接近,盡管性格相差甚遠。

“Vanessa……熏理?沒想到你居然會來!”

熏理不明所以地望著跡部夫人,她的目光在觸及到自己的一瞬間突然變了,語氣也顯得更加激動,包含著驚喜的情緒。

Vanessa?這也許是她的英文名。

“是、是的。”她迎上去,讓跡部夫人握住了她冰涼的手,原本空白一片的腦袋裏驀地充斥著各種零散的回憶。

女人是比她年長兩歲的同父異母姐姐——松原典子(跡部典子)。松原氏是顯赫的政治家族,家中僅有三女,將女兒紛紛嫁於商業巨頭之子為雙方帶來的利益清晰可見。

自從被逼嫁到赤司家後,熏理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,和家裏的來往也斷了。

“熏理?”

“嗯?”

被種種回憶所困惑的熏理沒來得及理清腦中的意思,被長姐典子拉回了殘酷的現實。

“快進去吧,你身體不太好,小心著涼。”

熏理溫順地笑著點頭。雖然生母不同,典子依然很愛護剛回日本沒幾年的二妹。

她對典子的戒心也就松懈了很多,比起親人,還不如小心翼翼地提防從剛才起就待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雅史。

他從容不迫地應付著其他身份顯赫的賓客,似笑非笑的表情帶著幾分嘲弄。雅史從剛才起就沒怎麽理過她了,但偶爾會用帶著威脅的眼神警告她不要出格。

大概是受夠了無間斷的攀談與虛假笑臉,熏理的腳才剛剛往旁邊挪動,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緊緊禁錮住她纖細的手腕。

“!”

“我警告過了吧?”雅史笑容不減。

“我……我去找典子姐姐。”熏理的態度有點軟弱,但她又逞強地挺了挺胸膛——又不是食人怪,怕什麽!

他手上的力度稍稍松懈,熏理也不管他的答案是什麽,直接提起裙擺往典子的方向走,後背被他盯得發毛。

她從服務生那裏要來一杯香檳悶悶地喝著,苦澀的液體充斥了整個口腔,流入胃裏時伴隨著火辣辣的溫度。

“好久不見了,你……又瘦了。”典子打量了她一番,心疼地說。

她楞了楞,不知該回什麽。

“為什麽不選擇像我一樣接受?試著接納……”

熏理在心裏不屑地冷笑,關鍵是他們雙方都不願接納。

有著相同命運的姐妹成為人妻後的生活態度簡直相反。典子與丈夫跡部憬司結婚後迅速墜入愛河,天性溫順顧家的她成為了他得力的賢內助。

見熏理不願繼續談論婚姻幸福,典子無奈地閉上嘴。

“香檳不適合我,有黑啤嗎?”熏理晃著空蕩蕩的水晶高腳杯,漫不經心地轉移了話題。

“=口=”典子尷尬地看看兩旁,還好沒人聽到她剛才的評價。“熏理你還真是……一點都沒變。”

她輕笑幾聲,這幅身體的主人就是她,即使是失憶也無法改變性格愛好。

“居然有Icewine(冰酒)?姐姐你真體貼。”熏理盯著桌上埋在冰桶裏的酒,笑意更深。

“熏理——”她忽然叫住身材日漸瘦弱的妹妹,順著對方疑惑的目光說下去,“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。”

……

“嗯。”

熏理感到眼眶溫熱,意識到姐姐恐怕是世上唯一還在乎她的人。

冰涼的液體溫柔地劃過喉間,熟悉的淡葡萄甜味讓她想起了家鄉的味道。記憶還未完全恢覆,但她的身體無法忘卻某些重要的感覺。

熏理放下酒杯,環顧一圈後發現典子早已不見蹤影,只好不情不願地往雅史的方向走。

突然,她的小腿被什麽東西重重撞了一下!

“是誰?居然敢撞本少爺!”

還未意識到撞她的是什麽,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就已經響起。

熏理低頭四十五度,睹見一位與跡部憬司有七分相似的小少爺,右眼下方的淚痣尤為明顯。

小小的他身上的氣場渾然天成,想必未來將成為萬眾矚目的王者。現在——將將四歲的他充其量不過是一顆短腿小豆丁。

晶瑩的小臉像柔軟的白面團子,清秀的眉毛緊緊鎖死,小鬼趾高氣揚的態度讓熏理產生了惡作劇的沖動。

“你叫什麽?”

“本少爺為何要告訴你?”小少爺下意識地摸摸淚痣,一本正經地說。

“……”還挺有危機意識的嘛,“你是跡部家的小鬼,對嘛?”

“你、你怎麽可以用這麽不華麗的稱呼!”

熏理無語地扶額,小小年紀就有語癖可不是好習慣。

“你還沒道歉呢!”

“讓長輩道歉很不禮貌哦。再說,是你自己沒註意吧?”反正周圍沒人註意到這個角落,熏理心安理得地調//戲起小少爺。“來,叫小~姨~”

如果說小少爺剛才一臉鄙視,現在就成了驚恐。

“你、你不可能是我小姨!”

“不信去問你媽咪。”熏理捏了一把他肉肉的臉頰,手感真好!

小少爺氣得臉都綠了。

“太失禮了!快松手!”

“告訴我名字我就松。”

……

可惜啊,小少爺最終還是沒透露他的姓名,只是氣呼呼地瞪了熏理一眼,理理衣襟快步走遠了。

“嘖。”熏理可惜地望著他的背影。

“熏理——”

她的身體突然僵硬得像冰塊,幾分鐘前洋溢著的愉悅心情在聽到男人的嗓音後無影無蹤。

“熏理,過來。”

轉身,只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人朝她伸出了手——

控制著她年輕生命的手,將她的自由與尊嚴輕易捏碎的手。

熏理發誓,她總有一天會離開。無論什麽方法或代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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